大天狗从来没有这样醉过。
在源博雅的印象里,这清清冷冷的大妖怪总是一袭月白狩衣,再端端庄庄地站在清风明月里吹出一曲又一曲雅乐来。哪里是现在这个狼狈不堪,不由分说压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呢。
“喂大天狗,你……”妖怪的指尖点在了武士的下唇,源博雅下意识噤了声。
“博雅。”他低低地唤,眼里分明还是迷茫,便是醉鬼该有的模样。
听到自己的名字,源博雅却是恍惚了片刻。那名字唤得笃定,倒不像什么喝醉了的人该有的语气。他回神,再正面撞进大天狗眼里的深不见底。
不过他很快就确认了大天狗是实实在在的醉了。
“其实无趣…”大天狗喃喃道。
“什么?”源博雅没听明白,但清楚这大妖怪是真醉了。
“我说,以前在山里,其实无趣。”
“大义没有…知音没有,嗯…你也没有。”
“是,是。无趣就别去了,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。”和醉鬼自然没什么好争辩,源博雅顺口应着,用宽大的手掌拍了拍大妖怪的背,不留心就蹭到了那翅根处。大天狗瑟缩一下,倒是往源博雅的怀里又靠了些。
大妖怪还注视着青年,不自觉抬了手,手心就贴在青年的脸颊一侧。
“…长大了。”用的还是喃喃自语的声音。
“怎么算都有好几年了…当然的吧。”
“博雅,是好看。”
“噢…你这么觉得。”
“风好吵。”
“嗯,好吵。”
“今晚没有月亮。”
“是啊。”
没头没脑的对话来来往往,说不上有什么意义,只是未曾停歇,仿佛有人乐此不疲。
源博雅思忖着时候不早,也该哄这妖怪去睡,只是大天狗说一句,他下意识就应一句。哪怕这对话内容不痛不痒不明不白,他也还应,一来二去就找不到时机打断。
源博雅心里有点烦躁,但也说不上所以然。不过,并不讨厌现在这种情况这一点,大抵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。他只是皱着眉,思绪跌跌撞撞来回涌动,却甚么解决方法都没有,只是平白起了点浪。
然后须臾之间消灭殆尽。
“我心悦于你,博雅。”
“是,是。我知——”话戛然而止,源博雅猛地愣住。
大天狗就在那头直勾勾地看着他,还稍稍皱着脸,若不是那眼神迟缓而痴痴,武士真当他是醒了酒了。
源博雅蓦地觉得心口发紧,刚想张口说点什么,大天狗又来跟他为难。
接吻该是什么样的感觉?
源博雅没怎么经历过儿女情长,自是不懂。他只觉得大天狗很甜,有酒的缘故,但他尝到的更多的果然还不是酒。
那是什么?
是清风拂过竹叶携着的清香,是月光倾泻在干冷空气里的弥散,是久远的记忆里的回音,是初尝恋果的新鲜感。
啊…是这样,是这样啊。
源博雅忽而释然,恍然大悟。他将原先那些无谓的烦扰全然抛至天外,使了力道就把大妖怪抱起。他往他自己屋里走,然后把大天狗安置在自己的床褥上。
背接了实处之后大妖怪只是小小地调了调姿势啧了啧嘴,而后安安静静地躺倒在这安乐窝里睡去了。
源博雅皱皱鼻子,但心下柔软。
甚么大妖怪,喝醉了还不是孩子模样!他心念道。
不过这也只是一时,毕竟那嗔怪的表情很快便融作了柔软,再去合着那隐隐渗透进来的月光,这景象,便更为温情了。
月色真美啊。